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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Loki曾经做出威胁，表示对增加Tony的精神痛苦有些许兴趣，但实际上Loki从没对Tony做过什么。前几个夜晚Tony每次出现在Asgard，都做好了防御姿态准备即将到来的攻击，尽管他以目前的状态对Loki的魔法没有任何防御方法。但实际上Loki根本没搭理他，或者说，并不一定有机会搭理他。
Asgard的时间流逝速度明显与地球不同，Tony前几次出现在Asgard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致都不相同。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正中午，Tony见到了Asgard壮丽的黄昏与缀满繁星的夜。所以Loki也不可能随时准备着迎接Tony的到来，更何况，Tony的睡眠本身就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下。
于是Tony有时来到Asgard时，会撞上Loki，顶着Odin面容的Loki，坐于王座之上，与其他的神祗交谈，他听到了关于Muspelheim的威胁，Niflheim意图兴起的战事，也有Asgard在上次大战后关于重建和振兴的事宜。在上次与黑暗精灵一战之后，九大王国中的一部分，认为Asgard遭受的创伤使其丧失了许多对其他王国的控制力，蠢蠢欲动，想要在恢复中的Asgard上讨些便宜。令Tony初时颇感意外的是，Loki在运作权术上似乎相当有一套。他以为Loki的爱好是把Asgard搅得天翻地覆，将它推向战争和破灭的道路，但事实却正好相反。Loki有着高超的外交技巧，对大局精准的把控力。Tony旁听过一次会议，是的你不能说偷听，因为他本不想却不得不听。他亲眼见着Loki如何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转化为了暂时缓和的交易关系，甚至借此获得了部分Asgard重建所需要的重要资源。
这样的Loki甚至让他联想到了过去商业谈判桌上的自己，虽然紧接着他赶紧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赶出了头脑。但至少从臣民对“Odin”的态度来看，Loki做的还不坏。
更多的时候，Loki是在读书。Tony数次出现在Asgard，都是在桌上堆得掩埋人迹高度的书丛中发现的Loki。有时以Odin的形态——当殿内有卫兵时，但更多是他本来的面貌。邪神的手指很长，他对待书本显然比对待被他视为蝼蚁的中庭人要温柔许多。尽管Loki依旧贯彻着无视Tony的行为守则，但Tony仍从他没有起伏的表情中觉察到邪神的焦虑。
是的，焦虑。
看起来Loki是在书本中寻找着什么，因为他看得很快，并不像是在享受阅读的乐趣，他的眼神快速地在书页间来回，很明显是在查找着什么。他甚至使用了魔法将本不在这里的书本直接从不知何处召唤到手中。Tony不得不承认Loki第一次使用这种魔法时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很显然Loki比Tony过去遇到的任何一个与魔法为伍的敌人都更富有技巧。
当然，Tony对Loki在找什么更为关心。但无法阅读Asgard文字的Tony只能从书本的封面里获取少得可怜的信息。他留意到一些书的封面上都印着同样的花纹：一条黑色的，巨大到匪夷所思的蛇。Tony认为自己应该在哪里见到过这条蛇，也许是某个神话故事或者传说。却无法唤醒这部分记忆。要知道Tony对这类事物从来嗤之以鼻，对此他知道的并不比普通人多太多。
但Tony记下了这个图形，有一天当他能带着记忆回到现实世界，他会知道那是什么。
Tony也有幸见过邪神陷入沉睡的样子。那是一个极其静谧的夜晚，Tony察觉自己出现在一片黑暗中。感谢身为一团意识不需要让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Tony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Loki以Odin的形象出现时返回的那个寝宫。虽然有着同样高贵的装饰，但这里不似Odin寝宫那样庄严神圣，而更贴近生活化一些。虽然夜色掩盖了物体本来的颜色，但Tony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整个房间的装饰偏绿色和金色——Loki的配色。
那么这里就是Loki自己的房间了。Tony挑眉，哇哦，胆子可真够大的，假装Odin还敢冒着风险跑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但Tony又立即想到另一个可能性：没有人会来他的寝殿，所以这里最安全。
没由来的，Tony认为这个答案更接近真相。
诺大的寝殿中，有一面墙都是摆满书的书架，羊皮卷的，纸张的书都有，书脊都是Tony看不懂的文字。深色的长桌上摆放有纸笔墨水，还有匕首。角落的柜子存放着一些密封的罐子，被布罩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里面有一些常人见到会尖叫的东西。Tony发现这个房间没有使用的痕迹，却被保持得干净整洁，应该是有人在持续地打扫这间寝殿，在某个关心Loki的神祗的授意下。
Tony不觉得那人是Loki，而从Thor极少的醉言里Tony知道Loki与Odin并不是一对和睦的父子，至少现在不是，Loki也没有什么谈得上朋友的人。至于Thor，Tony并不认为他会那么细心。
那这个授意来自于谁，Tony大概能想得到。
忽然地，原本丝毫不打算靠近那张邪神躺卧之处的Tony，想看看那个激昂而赋予演说，沉静又善于阴谋的邪神，是否和常人一样借以在睡梦中得到安宁。于是他轻轻地靠近，他知道Loki在清醒的时候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不管他干什么，在哪儿，Tony可不想弄醒他。
但Tony的脚步因为Loki的呢喃被禁锢在了原地。那声音非常小，但被夜晚的宁静放大了数倍。Tony听到了Loki潮湿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低语。Tony停顿了一会儿，被好奇的力量驱使继续往前，走到了Loki的床边。
Loki看起来并不好，他的双眼仿佛被针线缝合般痛苦地紧闭在一起，他的嘴唇好似因寒冷而颤抖，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凡人。Tony觉得Loki马上就要尖叫着从噩梦中醒过来，而Loki醒来若是发现他站在旁边目睹了他败给噩梦的脆弱模样，一定不会有太好的心情。或许Loki会因此立即将Tony的意识赶回他的身体，但Tony现在却该死地完全没想到那个，他移不开脚步，挪不走注视着Loki的视线。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Loki惊醒了。但他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只是突然睁开双眼，揪紧身上披覆的柔软布料到骨节作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异常，深绿色的眼眸里尽是迷茫，失去焦距地看着天花板。
Tony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紧得喘不过气，因为现在发生在Loki身上的一切犹如一面镜子，照出过去无数个他从梦中惊醒的夜。
失去的恐惧，恐惧着失去。
Tony还来不及退回到黑暗中，邪神已经发现了他。Loki缓缓地聚焦在他身上，看清是谁后他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随着他一抬手，Tony很快被黑暗吞没。
当下一次Tony出现时，刺眼的日晒透过窗缝落在Loki身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好，至少比昨夜好多了。Loki察觉Tony出现，眼神在Tony身上轻轻走了个来回，但他立即将注意力收回到书卷上。
Tony对此已经习惯，他耸耸肩，走到能汲取到阳光的窗边，这能让他在心里觉得暖和一点。
两个曾经敌对将来也势必敌对——只要Loki敢再企图君临地球——的人，以如此亲近的方式相处了几十个梦境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避免接触或许是排除对方影响的最好方式。但该死的，他们不能离开彼此100米，哪怕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相互无视，但潜移默化的影响势不可免。
最好的证明就是，又有数天过去之后，Tony依然时不时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夜发生的一切是个梦，或者说应该就把它当做梦。
Tony现在依然想要穿上战甲把将他牵涉至此的Loki打到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与Loki非自愿地共处一室的时间越久，Tony越是了解Loki的可怕，是的，可怕。纽约之战中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陷入疯狂状态失去部分理智的Loki实在是幸运。Loki有着高超的幻化技巧和魔法能力，但他的冷静，谋略是更为危险的武器。一个清醒的，知道自己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将招致什么后果的超级罪犯，远比没头脑的疯子，能造成更大的破坏。假设纽约之战他们面对的是这样的Loki，Tony非常肯定复仇者们依然能取得胜利，同时他也肯定，付出的代价也将更为巨大。
Tony将Loki的危险程度往上提了好几个等级的同时，却也越来越多地看到Loki更“人性”的一面。Tony并不会因为一个超级罪犯安静读书的模样看起来理智又性感还要命的吸引人就会放松对他的警惕，要知道Tony以前可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但让他对Loki的判断中掺杂进一些个人情绪在里面的，无疑是因为那个Loki在睡梦中惊醒的夜。
Tony觉得他踏入了Loki的个人领域，尽管他没有受到邀请，也并非出自自我的意愿。毫无疑问Loki上千年的生命所堆砌起来的高墙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但感谢命运和魔法，Tony不费吹灰之力地绕过了那片高墙，直接走到了最为接近Loki内心腹地的位置，看到了Loki绝不愿示人的一面。Tony可以将敌人的嘲讽视为最顶礼的称颂，也曾被敌人揍得浑身都痛但他知道自己将更痛地揍回去。但不是这样，目睹敌人内心最为真实的痛苦不是他想要的。
他根本不想去了解Loki的痛苦，可更为糟糕的是，Tony觉得，他明白当时Loki的感受。该死的，他不应该明白的。
去他妈的Loki，Tony现在很想喝一杯，不止一杯。
梦境是现实的延续，人类会被梦魇袭击，也可以在梦境中得到喘息之机。自那命运的魔法发挥效用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代表着Tony也与Loki在梦境中相处了60个夜晚。
Tony觉得自己需要喘口气，尤其是当清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一切已经开始严重剥削他的睡眠。
这次当他出现在Asgard时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在跟着他移动了。Loki，Odin姿态的Loki，正走在宫殿的长道上。Loki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回头，那会使他显得不自然。Tony用同样的步调跟在Loki身后，他知道即使他现在说话，除了Loki也不会有人听到。但现在他很累，稍微放纵自己的意志在一件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的事情上面无伤大雅。于是他一路沉默，看着宫殿中经过的每一个人，向他们眼中的Odin表示敬意，那神情出自于心底的真诚，而非源于暴虐下的恐惧。
Loki的步伐沉稳、缓慢，Tony不得不再次感叹他的表演天赋。在德国，Loki试图通过展示自己的威能而让广场上的人屈服，而Tony觉得颇为讽刺的是，Loki现在如果叫面前的任何一个人跪下，他们都会心悦臣服地屈膝，可从Loki的表情上看起来，他现在似乎并不怎么想要这份臣服了。
Tony突然想到，Thor曾说Loki觊觎王位，曾说Loki试图杀了他，噢，没错，这点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也曾说Loki犯下了严重的罪恶，但他从来没说过，Loki想要毁了Asgard。
他们走回寝宫，Tony看着Loki抬手卸去伪装。这就像是两个烟民来到了吸烟区，终于可以释放自己了。
“他们尊敬你，喜欢你。”Tony说，这是继前两次被召唤至此后，他首次主动试图和Loki进行交谈。
Loki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同时带有一丝讶异，也许是因为Tony擅自打破了他们无声中建立的约定。
对于Loki投射过来的揣测眼神，Tony只是耸了耸肩。他并不畏惧说出这句可能冒犯Loki的话会带来的结果，托命运的福，Loki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结束Tony这一次的梦境之旅。
反正很快就将迎来下一次。
Loki盯着他在长椅上坐下，眼中的疑惑换成了嘲讽，“谁会不尊敬他们的王？更何况Asgard野蛮的民风使他们崇拜莽撞的力量和无知的勇气，奥丁年轻时曾多次发动战争征服其他王国，自然会得到愚昧的崇拜。”
“但他们现在尊敬你，我是说你，我发现你推行的政策让他们过得很好，这是个理由。”Tony在Loki对面的凳子坐下，即使是团意识，他似乎还是能和物体进行一些简单的互动，所以他可不想让自己继续这么傻站着。
“他们并不在乎我做了什么，他们在乎的是谁做了什么。如果我以Loki的身份出现，那么我所作的一切，即使是与现在一致，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害而无益，甚至罪大恶极的。”Loki以沉稳的语气陈述观点，似是不再被这听起来略显可悲的事实而烦恼。
“为什么？”
Loki像看着笨蛋一样看着Tony，觉得他这个问题好笑极了，“需要我提醒你，两个月前你对于我想做的事情抱持什么观点么？Stark。”
“我的观点会因为对象的行为而改变，哪怕那个对象是你。”
“我不这么认为。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愿意看的，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Loki的眼神阴沉下来。
“唔，说实话，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对此我也只能表示认同。”Tony挑眉，“但我可是Tony. Stark。”
Loki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而Tony根本没想过要得到Loki的同意才能继续，于是他很快接着往下说。
“我过去也被称为死亡商人，发战争财，是当今世界上最可怕的几个凶手之一。”
“你不是那个亲自按下按钮的人。”Loki瞪着Tony，“而我也没兴趣为了一群我根本不在乎的人的看法，穿着蠢透了的红色盔甲在天上像苍蝇一样乱飞。”
“闭嘴，驯鹿斑比，你的金色弯角可好不到哪儿去。”
Loki支起上半身，他本来想反驳，却在尖锐的话语脱出口之前，将它们收了回来，换上玩味的表情。
“为什么和我说话，Stark，继你来这里的第二个夜晚后我们就没有过任何交谈，这是在那之后的第一次。”Loki放任自己的后背被柔软的皮料所包裹，游刃有余地开口，“我不认为过去这么久，你还会尝试以激怒我这么愚蠢的方式获取短暂的安宁。”Loki拖长了尾音，压低了声线，这让Tony觉得有把刀悬在自己眉间。
“现实得把你逼得多么孤独与绝望，才会让你在梦境中渴望宽慰，甚至是来自于你的敌人。”
“不……我，我并不绝望。”Tony伸手扶上后脑勺，心烦意乱地挠着他的头发，然后扶上他的脸，轻轻摇摇头。
“那你是承认你孤独了？”Loki愉悦的音节紧随其后。
“我记得你是谎言之神。”Tony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很可笑，像是在把责任推到Loki身上，尽管他说的是实话。
Loki耸肩，“很多时候人们因我所言不虚，而骂我是个骗子。”
Tony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苦笑，“我并不绝望，我只是有点累。”
Loki盯着他，并没有出声询问，Tony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攥紧了拳头。
“看起来我又把一切都搞砸了，他们不断地问我，‘为什么，Tony，为什么？’”Tony缓缓地摊开手，“我是Tony. Stark，我是钢铁侠，是复仇者的一员，但同时我也是个还在恢复中的酒鬼，一个无法和他人保持稳定关系的人格缺陷者。我每天都要做出艰难的选择。有时它们简单得像是不去喝酒，有时它们关系着数百万甚至数十亿人的生命。”
“但你无法不做选择，因为无动于衷本身也是一种选择。”Loki说完，Tony抬头看向他，看进那双幽暗深邃的绿色瞳孔。
“是的。”Tony快速而轻微地连续点头，“是的，我无法无动于衷。所以我只能按照我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做选择，并会为我的决定承担责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你正在付出代价？”Loki平静地看着Tony，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他的想法。
Tony的双手再次扶上额头，没有说话。
Loki眼底尽是嘲讽，“英雄主义情怀也是一种自我满足，Stark。但倘若有一天你决定不再付出代价，欢迎你加入邪恶阵营，我知道许多人期盼你的到来，尽管也有同样多的人祈求你的死亡。”
Tony放下手，眼中的混沌在慢慢散去，“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Loki不以为意，“作为凡人你窥探不到永远，我倒是只用等上眨眼的时间，就可以看到你的墓志铭。你会喜欢什么？‘这个地球上最伟大的英雄长眠于此？’”
Tony回敬Loki一个敬谢不敏的表情，“不不不，那项殊荣属于Steve。相比之下我倒是宁愿墓碑上面什么都不写。”
Loki轻哼一声表示对此嗤之以鼻，他好半天没再说话，直勾勾地看Tony，在Tony被盯得心里发毛，准备做点什么阻止沉默继续蔓延的时候，Loki终于开口，那声音低沉而暗哑，像是在苦酒里泡过一样。
“你不必因为看到了我的脆弱面，就把你的也给我看，借此彰显公平。”
Tony顿时发现，眼前这个神，恐怕容易被同情所伤害。所以Tony觉得自己的回应应该会让Loki好受一些，因为他们在这一点无比相似。
他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觉得轻蔑与敌意比泛滥的同情或者不切实际的理解让我更自在一点。”
Loki难得没有再继续发表嘲讽的言论，他只是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
“对此我表示认同。”
P.S. 关系就要发生转变了。
